佛法修证心要

参、碧岩录二则讲座

此讲录稿是元音老人于一九八八年在温州对心中心法弟子们讲的开示。借【碧岩录】的公案来发挥玄微,剖析至理,以启发学人的般若,以资向上精进,圆证菩提。议论精僻,引证丰富,融禅密于一炉,会事理而不二。诚从上佛祖的心髓,历代座主之秘要,有助后学的修证。兹不揣諓陋将其整理抄录出来,供有志探玄者借鉴参学。
 

◎序说

今天我开姶讲【碧岩录】的公案,这是禅宗的语录,或许有人要问:我们修的是心中心密法,不是禅宗,为什么要讲宗门公案?因为心中心密法是与禅宗同一鼻孔出气的,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禅宗之禅,不是禅定的禅,禅定要分为四禅八定,是渐次法。而禅宗是达摩袒师所传,叫祖师禅,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圆顿法门,不是一步步走的渐次法。我们所修的心中心密法,也同样是直接打开本来,彻见本性的。不是转弯抹角地从观想或观相成就,再破相见性的有相密。所以它是“以禅为体,以密为用”的,是以密法来证禅宗。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禅宗只接上根人,中下恨人就难以接受。最初的禅宗根本没有什么参话头,都是当下直指见性成佛的。不用参一则固定的话头。譬如“念佛是谁?”、“父母未生前如何是我本来面目?”、“这个拖死尸的是谁?”、“如是诸佛生处,东山水上行?”等等的话头。只就来问者语脉上下搭,指他个入处,令他当下自荐就是了。比如学人来参祖师,学人问:“如何是佛?”祖师直指道:“即心是佛!”“清谈对面,非佛而谁?”或者说:“我对你说恐你不信!”学人说:“师父说真话,学人焉敢不信!”师父说:“即汝便是!”问的学人一听就开悟承当了。更有的师父就问如何是佛时,喝他一声名字,须他答应后便直示道:“即此便是,余无他物!”问者即于言下悟去。请看这是多么便捷痛快!早期的禅宗都是这样子直指见性成佛的。

又比如六祖得衣钵之后,他恐怕五祖座下神秀这一派的人要嫉妒,要强夺衣钵,所以他便逃离黄梅,但是还是有很多人要追赶抢夺。有一个叫惠明的,未出家前是个将军,有武功,跑得比别人快,他第一个追上六祖。这时六祖想:‘我这衣钵是表法信的———就是表示得了心法的物证,哪可用武力抢呢?’于是六祖把衣钵摆在大石上,自己隐在草莽中,看你怎么处理。惠明追到,见衣钵放在石上,心想:“这下衣钵随手可得,祖师的宝座归我们了。”哪知用手一拿,却拿不动。为什么拿不动呢?关于这点众说纷纭。有人说,衣钵是传法的信物,惠明没有得法,护法神不许,所以拿不动。又有人说,不是这样,惠明也知道衣钵是传法的,不用武力抢,自己还没有得法,纵然用武力抢来了,不过虚有其表,而且是恶行,内心有愧,就再也拿不动了。说法虽有不同,但归根结底“法信”是不可用武力抢夺的。所以惠明悔悟说:“我为法来,不为衣来?”于是六祖大师出来对惠明说,你为法来,我为你说法:“你不思善恶”———就是你好的也不想,坏的也不想。我们人的思想都不过在善、恶、美、丑这二方面转。离开这二方面妄念就不行了。所以六祖说:你好的既不想,坏的也不要想,就是叫他不要动念头。这样,惠明良久———心念一动也不动了———正在这个关键时刻,六祖指示他道:“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换句话说就是在这一念不生时,那了了分明的灵知是什么?不是你又是什么?这一点,大家当下可试验。一念不生时,就是前念已断,后念未起时。是不是像木头石头一样没知觉?显然不是。一念不生时,心是了了分明的。比如大家在这房间里面,一念不生,心无所住。样样东西都在各人视线之内,清清楚楚如镜照物,了无分别。假如心有所住呢?这是什么?是伞啊!更进而想是尼龙伞还是自动伞?心念一起,有所住着,只见此物,别的东西就不见了。心当无所住,空空荡荡,一切都看见,而一切又似乎没看见的时候,这像镜子一样朗照无住的是谁?用功人就在这关键时刻,回光一鉴,猛着精彩,就豁开正眼了。所以六祖指示惠明:你在一念不生,而了了分明时那朗照无住的是谁?这就等于告诉他,那了无分别的神光就是你本来面目哪!因为此时除此之外,无有别物。所以惠明当下悟去。禅宗就这样直接了当。在各大宗派中,禅宗独称宗下,以其快捷简便非余宗所能企及。

但是后来人因各人的知见不同,对六祖大师的指示:“那个是明上座的本来面目”的“那个”二字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出不同的见解。有的说“哪个”是问话,是问惠明,当一念不生时,哪一个是你本来面目,相当英文的‘What’;有的说“那个”是直指,是直接指示惠明,那个一念不生时的神光,就是你本来面目,相当英文的“that”。在禅宗里有很多人为这两个字打“笔墨官司”,各说各有理,互不相让,其实不用打官司。如果在六祖直接指示下,你就豁开正眼明白这一念不生,而了了分明的就是我本来面目。因为这时除了我本性外别无他物!自肯承当,不再生疑,就是直指了。反过来,你不知道,糊里糊涂的问“咳”这一念不生的是哪一个啊?更或在这里猜疑这个本来面目总该有一个面目啊!这一念不生时,虽了了分明,但是没东西呀,这如何是呢?总得有玄妙奇特才对呀,不是说法性身是功德无量,妙用无边,神通广大么?我现在怎么一点神通也没有啊?这恐怕不是?那么“哪一个是我本来面目呢?”这么一来就变成问话了。

其实,我们的佛性,是神妙无比、具足万能、功德无量的。但是你现在刚刚见到本性的时候,不过是等于刚刚离开娘胎落地的婴儿。这时他能起作用吗?能吃饭穿衣吗?能做事吗?显然一样都不能!所以刚见性的人只不过是素法身没有玄妙奇特,要等待小毛头长大———就是要经过一段韬光养晦保护长养的时间,把旧时习气都消光,长成大人之后,才能起妙用,才能显发神通。所以修道要知先后,不是一悟便休的。最初要认识它,继而保任它,而后方能渐渐完满成就。

我们现在讲这本【碧岩录】,目的就是要修心中心法的人先行打开本来,于见到自性后,要进一步保护它,使其长养壮大,不能够得少为足。不要认为:我已经打开了,见道了就好了。那还差得很远,只不过才到法身边,自救不了,还要由见道位,经修道位,到证道位历过这三个阶段。比如曹洞宗,它讲五位君臣,也讲这三个阶段。临济宗讲三玄三要,也是讲这三个阶段;乃至伪仰宗,讲九十六个圆相,也不离这三个阶段。因为没有天生释迦———试看释迦佛的历史,他也是多生历劫修行成道而不是一悟便休的。所以我们见道之后,于肯定不疑之外,还要绵密保护,使它长养壮大,不能一悟便休。所以讲【碧岩录】借鉴古人用功的方法和经历,敦促大家进一步用功。

为什么叫【碧岩录】呢?宋代有一位圆悟勤禅师,是禅宗的大手笔宗师,住在宜州(今湖南)的贾山上,山上有一块方丈大小的石头,叫碧岩石,他的丈室就以碧岩为名。夏季给学生讲禅宗公案,策励学人用功精进,学生记录下来,结集成书就叫【碧岩录】。

圆悟勤禅师是根据什么讲的呢?根据雪窦祖师的一百则公案【颂古】。【颂古】是颂古人悟道的因缘,证悟的境界和问答言句中的幽微奥义,并于公案中结角淆讹处,在骨节眼上点示学人;更或别出手眼,从另一角度颂自己的心得,补前人的不足。公案乃从上佛祖之垂示,宗门正令,以判迷悟邪正者。有如公府之案牍律令(即今法院据以判案之法律),拿来以判是非曲直,至尊至严而不可犯。本来至理绝言,惟对迷者,事不获已,才假言说以显道。复次,诸祖问答机缘,也只为判断迷悟生死。后人乃将这些垂示机缘唤作公案,用以对照自己的工夫。像照镜子一样,看看自己的修证功夫是不是相当?是不是和古人一致?功夫如有出入,即从中吸取养分以修证;未臻究竟者经印证后藉以开发般若,上上升进。雪窦禅师把从上诸祖悟道因缘的一百则公案拿来歌颂一番,像我们作诗歌一样,把这些公案里面的结角淆讹与玄奥之处宣示出来。俾后人容易从中吸取养分豁开正眼,亲证本来。但是颂出来后,意义仍很深奥,很幽隐,一般人还不容易懂。所以圆悟勤禅师再来烘云托月,旁敲侧击地评唱一下。他分三个层次来阐述,前面是垂示,就是在每一个公案之前他要讲一些与这公案有关的要紧话;其次把公案举出来,加以评论分析一下,把深奥之处分疏宣唱出来;最后再就雪窦禅师的颂古进行评唱一番。让后人明白无误地深切了解其中奥义,藉以不懈用功,深入堂奥,所以古来称为宗门第一书。

今天我给大家讲这本【碧岩录】,帮助大家用功,藉禅宗的开示,助心密同仁直证心源。心中心密是无相密,是直下见性的,它不和黄教、红教的有相密相同。和禅宗倒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人皆称为密。有相密先要住相修习,等相修成功后,再把相化空,才能见性,比我们多跨了一道门槛,所以无相密不和有相密共。我们心密的修法虽和禅有些不同,但它讲的佛法大意与所证境界完全和禅宗一模一样。修到最后,咒也不要念,观也不要观,什么也不要做,就是这么宽宽坦坦现现成成,一种平怀恬然自尽,寒来穿衣饥来吃饭而已。这功夫很平常而又很深,有人要问穿衣吃饭就是,谁不会穿衣?谁不会吃饭?那么人人是佛吗?我不禁向他笑道:不仅人人都是佛,只可惜大家不知道,不认识,只在声、色里打滚。穿衣时不好好穿衣,在那里挑、拣,什么式样好,什么料子好,什么是新潮,什么是过时;吃饭呢?也不好好吃饭,也在这里挑精拣肥,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好吃。吃荤的还嫌死的不鲜,活的才鲜,就是这么造业受报。将一尊大好的天真佛,埋葬在六道轮回里上,岂不可惜!假如我们心空无住有粥吃粥,有饭吃饭,任运随缘,无拘无束,既不住空,也不着有,那就证入无为大道了。所以庞居士的女儿庞灵照说:“饥来吃饭,困来眠”,这是真正到家人语。在这之前,她妈妈和她爸爸各颂了一首偈子。庞居士先颂说:“难、难、难,十担麻油树上摊。”意思说,学佛修道很难很难,就像将麻油往树上摊,摊得上去吗?才摊上去油就流下来了。为什么难呢?因为修道人历劫多生着相惯了,碰到什么东西,他的心就黏上去了,碰到好的境界他就哈哈大笑,碰到逆的境界,他就很忧烦苦恼。其实境界都是假的,都是莫须有,都是空的。世人都不知道,认为是真实的,追求着不放,犹如穿着棉絮在荆棘林中走路一样,东一碰扎上去了,西一碰也扎上去了,所以说学道是“难、难、难”。难得很啊!其实难吗?不难,为什么?因为我们本来是佛,不是把凡夫变成佛。你只要不迷于假的外境,心常凛觉,意常无守,你就成佛了!所以六祖说:“前念迷是凡夫,后念觉就是佛。”很快,很快!所以庞婆说:“易、易、易,百草头上西来意!”意思说学佛修道没有难处,容易得很。“百草”表示一切事物,在一切的“头上”,意思即离开一切事物。即物而离物时还有什么东西呢?心空无住是西来大意啊!也就是【金刚经】所说:“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你们不要着在相上,离开相见,事事物物就是大道,有什么难的?所以我们学佛成道不难,不要怕,因为我们本来是佛!只要你放下,不着相,这了了分明的一念清净灵光不是佛是什么?所以这佛性不在别处,就在诸位面前放光啊!但是,庞居士与庞婆两个人一个说难,一个说易,还有所住,未曾究竟。因为我们的真智是一法不立,一丝不挂的。说难不对,说易也不对。所以他们的女儿庞灵照说:“也不难,也不易,饥来吃饭,困来眠!”就是扫去这难易之迹,归于无住。你肚子饿了吃饭,困来睡觉就是了。放任自在,安然受用,才是天真佛啊!有的人说成道了,就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了,如果你还吃饭睡觉,大概你还没成道。其实错误了,只要我们吃饭时不作吃饭想———终日吃饭没有咬着一粒米;睡觉时不作睡觉想,尽管睡得呼呼响,还是了了分明,不是幻梦颠倒就是了。这事只有自己知道,所以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道无道,自己知道”,而不是常坐不睡才成道。六祖说的很好:“生来坐不卧,死时卧不坐。”你生的时候坐着不睡,你死的时候就倒在那里不能坐了,“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过”。一具臭皮囊有什么功,有什么过呢?假如立功过的话,功过在心而不在身。泯绝功过,处处自在才是佛,处处拘谨了,着相了,那你自讨苦吃,不是佛!所以成佛要成活佛,要能起妙用,得真实受用,不是坐在那里动也不能动,坐在黑山背后可以成道的。

我今天讲这些公案就是帮助大家,用古人的用功过程和悟道因缘来对照一下反证自己的功力,从中找出差距,吸取经验教训,用以提高自己。由法身边而向上,而圆证菩提,所以对我们帮助很大。现在我来讲第一则公案,题目叫“圣谛第一义”。
 

第一则 圣谛第一义

佛教中有“真谛”、“俗谛”的义理,“谛”就是真理的意思。圣谛明空,俗谛明有,真俗不二是圣谛第一义,这是教家穷玄极妙处。教家在精研教理时,把教分为五类。一是小乘,二是大乘。大乘又分始、终、顿、圆四教,合共五教。小乘为有义,有法可修,有道可成,有涅槃可证;大乘始教,从有脱空,为大乘渐次教之开始,明一切皆空,但未显一切众生悉具佛性之义;大乘终教为渐次教之终了,说真如缘起之理,唱一切皆成佛者,明非空非有之义;大乘顿教,以顿彻理性,当下明心为教,乃即空即有义;大乘圆教俱赅一切,圆融具德,乃非空而非有,非有而非空义。即“说有之时,纤毫不立,说空时,周遍法界”也。教家持论教义,先讲真谛、俗谛,就是先明空、有之义。最后才讲第一义谛,那是最高的———空亦不可得,有亦不可得,非空非有,即空即有的上乘义理。因此是教家最高原则。这是公案中梁武帝问达摩大师的问话,集结者就拿它作为本公案的题目。

达摩祖师到中国来,第一个就是去看梁武帝。梁武帝是我们中国信佛的第一个皇帝,他是萧何的第二十三世孙(萧何是汉高祖刘邦的丞相),名字叫萧衍,他度很多人出家为僧,建塔、造寺、塑像装金。自己还披袈裟上座讲【放光般若经】,人称佛心天子,所以达摩第一个去看他。但梁武帝不是上上根器的人,而禅宗只接上上根人,中下根人就难以接受,因为它全凭自己极强的智慧打开本性,根器较差就难于语下开悟。

帝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摩曰:“廓然无圣!”

梁武帝一见达摩,就把教下最玄妙的极则问题提出来问:圣谛第一义是怎么一回事?考考达摩,看看这位圣僧答得对不对。那知这天下衲僧跳不出凡、圣、真、俗的圈绩,到大宗师手里,轻轻一捏,便粉碎无余。达摩应声答道:“廓然无圣!”我们如在这句话下荐得,便归家稳坐,饥来吃皈,倦来打眠,自在受用,不用在这里分是分非,说长道短了。其或未然,请听葛藤。“廓然”,乃像虚空一样辽阔,广大无边,清虚灵明,不动不摇也。这是暗示我们的心性犹如虚空一样,辽阔虚明,清空廓彻。“无圣”,这里面既像虚空一样的灵明廓彻,一样也没有,当然没有圣,也没有凡了。但须注意,虽然一切没有,这知道没有的是谁?达摩大师把这无法形容,比拟的妙明真心巧妙地和盘托出给武帝看,可惜俏眉眼做把瞎子看。武帝只知持论教义,说凡道圣而不明心性。不知道这说无的是谁,道有的又是谁,而当面错过。禅师家犹如善舞太阿剑的能手,轻轻一挥,就把你心中的凡圣真俗等等葛藤,齐根斩断,直下指点你见性。一切众生本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迷于声色而不识,果能一切放下,不随声色物相迁流,这妙明真心犹如辽阔的太虚空一样,那里有圣有凡?就在这一切无有,根尘脱落时,回光一瞥,猛着精彩,即见本来!诸位,参禅已打开本来的人知道,当修法修到相当时刻,“啪”的一磬爆炸,打开本来时,内而身心,外而世界,一齐消殒无余,那里有圣人———佛、菩萨?又那里有凡夫———张三李四?虽然一切没有,但非同木石,而是了了分明。这知道没有的是谁?就是达摩祖师当时指点梁武帝见道的“廓然无圣”的妙明真心啊!假如我们着相,心中存有圣凡见,就不能见道,要离相离见才能入道。但禅师不能像我们这样滔滔不断地打葛藤,他只在节骨眼上点示你一句,你如能当下醒悟承当就是了。如点你还是不知道,那非但辜负了师家,也辜负了自己。殊不知,我们的本性廓然无物,一样东西都没有的。虽然无有一物,但了了分明,非同木石,这就是妙明真心。我们修法,千万别着相,不要以为有什么可得。你假如要什么东西———要神奇、玄妙、神通等等———那就大错特错了!尤其初见性的人是素法身,素者是无花色之谓,是没有什么玄妙奇特的。千万不要以为没有神通发现而不认法身,错过见性的良机。正当打开时,是无所见,无所闻,无所住,一物都没有的历历孤明!这是最要紧的千钧一发时机!学者如不瞥地,错过这般光景,那就白费功夫了!所以我们说,尽管你前后际断———就是前念已断,后念未起的真空刹那———也不一定见性,为什么?当这时如果你不认识,错过了这段光景,岂不前功尽弃?如果在这时候一把抑住它....嗳!你们要问抓什么东西?用手拿住它吗?不是的,这里没有手,也没有东西,抓个什么?这个抓,是当这瞥然即逝的千钧一发时机,灵光一瞥而神会醒悟的意思。这在宗下,叫“因”的一声,转过身来,睹体承当,就是认识本性开悟了,千万别以为有一个东西,被擒住了,抓住了,那就错会了。

所以,达摩祖师说:“廓然无圣”,是要梁武帝跳出有、无、凡、圣的窠臼而当下见性。而梁武帝呢?是着相的人呀,你说廓然无圣,连圣也没有岂不落空?可人家说你是圣人呀!你怎么说圣人也没有呢?

于是帝继问曰:“对朕者谁?”摩曰:“不识。”

梁武帝在有“圣”上着眼,而忽略了最重要的“廓然”二字,所以接下就问:“对朕者谁?”以为这下子抓住了要害,你说“无圣”,那么,站在对面的是谁?人家说你是圣人,若无圣,你又是谁呢?看你怎么祗对!

这句话有两重意义,一者站在我对面的是谁,二者和我对话的是谁?梁武帝的本意只是第一重,站在我对面的是谁?但在宗下就不这样,而是取第二重,问这能对话的是谁?就像我们现在参禅问念佛是谁?拖死尸的是谁?讲话是谁?听话又是谁?这个“谁”就有分量,像是问话,但是直接指示你见性,这句话不这么好答,不是见性人,就不免眼目定动,手足无措,不知落处。但是达摩祖师是大宗师,他明知你是第一重问义,死马权作活马医,强作第二重问义答道:“不识”。达摩祖师这句答话真疑杀天下人,你是悟道宗师,怎么说不识?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不是!不是!在认识不认识上着眼都不是。有一位禅师说得好:缺齿胡僧拿泥弹子到震旦斗宝被梁武帝“是谁”,这骊珠宝光一照,逼得他退避三舍,慌说:“不识”。这不识二字,如棉里针,一捏就刺手。从表面看,似乎是不认识,但实际是直示真心酬对他是谁的“谁”字。所能问和能答的东西,有相可见吗?有能所相对吗?无相无能所,有谁认识谁呢?当我们打开本来之际,身心世界都没有,只是一片虚明,没有色相没有相对的二者,有谁认识谁?譬如我们二人相对有认识不认识之别,现在只是一个绝对真心,没有识别的对象,所以说:“不识”。这个“不识”有如千钧之重,如会得,则当下悟去,如轻率地只当认识不认识会,则磋过了也。或者有人说,“认识对呀,认识就是认识佛性呀!”不对!正当打开时是不能起念的!那时能所双亡,什么都没有,如起一认识之念,则被它影子所惑,失去开悟的良机。况且本性既无相,也无声,又认个什么?再进一步说,彻悟的人,空却一切,心无所住,见犹不见,如有所重,着在性上,即成巢臼,宗下谓之圣堕,便不为见性的人了。比如灵云禅师见桃花开悟后,洪觉范颂云:“灵云一见不再见!”为什么不再见呢!原来灵云祖师参禅,参了三十年不开悟。有一年春天,桃花开得正好的时候,他打开山门,蓦见千万丛桃花开得如火如荼,宛如一片香火海,当下身心脱落,尘识皆消,豁开本来面目。说偈云:“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到如今更不疑。”请看,古人用功,多么恳切,三十年如一日,孜孜参究,一旦时节因缘到来,一触即发,打开玄关识锁,亲证本来。现在的人如也能与么孜孜不倦的精神修习,何患不即生成就!后来玄沙评论云:“谛当甚谛当,敢保老兄末彻在。”为什么说他未彻呢?因为还有一个“见”———不疑———在!尾巴未净,所以不彻,这是教导参学人,于参悟时,只时到神知,而不可住在“性”上。后来洪觉范为之挽救云,“灵云一见不再见,红白枝枝不着花”。就是说,一见之后,不再着在“见”上了,尽管有红的白的桃花现前,也不再着桃花之见了,也就是说不再着在性上而泯去开悟之迹了。见性的人就是如此胸怀坦荡,无所住着。所以达摩祖师说“不识”,就告诉他真心无物,何有相对?这里没有谁认识谁的。

帝不契,达摩遂渡江至魏。

梁武帝虽信佛,但般若根器很差,不知达摩在点示他,还以为达摩祖师真正不认识,没有什么本事。所以“帝不契”,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就不睬达摩回后宫去了。达摩祖师呢,你不睬我,我也无法度你。因为禅宗是接上上根器人的,要悟当下悟,不是拖泥带水的说教。在两三句问答之中,语不投契,只有另找门路,所以:“达摩遂渡江至魏”了。不是有达摩“一苇渡江”的故事么?达摩踏着一根芦苇就渡江到魏国去了。

帝后举问志公,志公曰:“陛下还识此人否?”帝曰:“不识。”

这梁武帝回到后宫去问宝志公。因为梁武帝面前有两位大师,一个是傅大士,一个是宝志公禅师。这两位大师都是从兜率天宫下降来度梁武帝的。梁武帝就把这段公案(与达摩祖师的对话),告诉宝志公。志公就问梁武帝,你还识得达摩吗?帝曰:“不识”。这里梁武帝也同样说不认识。和达摩祖师的“不识”,是同是别?诸仁还知么?这里面大有文章在!达摩祖师所说的“不识”,不是认识不认识,而是把真心活泼泼地全盘托出给你看,指点你当下见性;而梁武帝说的“不识”呢?只是我们世俗所说的不认识而已。但是在宗下如问你二个不识是同是别?你像上文这么回答,就要吃棒。要怎么答呢?父母所生口,终不向你道!

志公曰:“这是观音大士,传佛心印。”

志公说,这个达摩是观音大士,前来传佛心印的。佛的心印就是我们的自性,以心印心,叫你当下见性。不需要像我们现在要修什么法,要打多少坐。他只说一句话,在节骨眼上一点,叫你当下豁开正眼明见本性,叫单刀直入,很快很快。但是现在这个末法时代,修道人根机钝了,像一把刀不快了。不要说一点,千点万点也点不开。

豁开正眼就是打开般若,这是任何一宗都切切需要的,没有智慧绝不能成道。或许有人说修净土宗不要吧!不然!假如不要,为什么净土功课每一次最后要念一声“摩诃般若波罗密”呢?假如没有智慧,怎么能看破世上的一切色相而放下这世界往生西方呢?好多修净土宗的人到最后生不到西方,就是因为无有智慧看不破这个生于斯,食于斯,所有亲朋好友都在这里的娑婆世界,放不下,舍不得离开,而不能去。假如明白所有妻财子禄,都是梦幻泡影舍得放下,那就千修千人去,万修万人去了。 志公说观音大士传佛心印,观音大士太慈悲了,处处闻声救苦,加被一切众生离苦得乐。因菩萨与此世界众生缘深,所以释迦佛临圆寂时,托付观音菩萨照颜娑婆世界的众生使大家免遭苦难。【法华经˙普门品】就是宣说菩萨的伟大、愿深、慈祥、德隆与功力深厚的。大家称念“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非但不论什么样的障难灾殃都能化为乌有,连一些不顺遂的事也都能消除。我们要努力修行,不要辜负佛菩萨的恩典。修成之后,还要代佛菩萨来宣场、说法,接引后进,使佛法振兴起来,使大家都能出离苦海。

帝悔,遂遣使去请。

梁武帝听志公禅师说,这是观世音菩萨,来传佛心印的,而自己不认识,怠慢了他,让他走了。所以梁武帝深悔自己无状,轻慢了达摩,使他悄然离去,所以要差他的使臣去把达摩祖师请回来。

志公曰:“莫道陛下,发使去请,阖国人去,他也不回!”

宝志公说,不用说你陛下遣一个使臣去请达摩祖师回来,就是你把全国人发动去请达摩,达摩祖师也不回来。这为什么呢?因为达摩祖师是来传佛心印,度有缘众生的,不是来受你供养的,你根基不相当,就无福接受禅门的法宝。宗下所谓:“不是知音,徒劳侧耳。”他更不需要名誉,只要得一个半个开悟之士能接法,绍隆佛种就是了。所以达摩袒师是“牢笼不肯住,呼唤不回头”,他是再也不肯回来的。达摩祖师渡江至魏后,居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得神光大师,彻悟心源而传法。其余在他名下的人也很多,但是他们只得禅宗的皮、肉、骨,而不能得髓,所以达摩祖师只传神光一个人做第二代祖师。达摩以为梁武帝是中国信佛的皇帝,大概有相当的根基,哪晓得这皇帝不行,只在名相上着眼,不是上上根人,不能传付,所以不辞而别。那么,学禅这么难,值兹末法时代,岂不要断绝佛种吗?不!末法时也有正法根器人,广大佛子中,上上根人,大有人在。只要有心人提倡弘扬,禅门是会兴隆的。因为有佛、菩萨的伟大慈悲力量加被,只要深信不怠,天天朝于兹,夕于兹,流连于兹,颠沛于兹,不断地前进自有水到渠成之日。假如疑疑惑惑的在这里猜疑,我能行吗?佛菩萨会加被我吗?恐怕业障重不成功吧?....那就坏了!因为疑惑力量就不足了,修起来就打格顿,不能奋勇地一往直前奋斗到底完成艰巨伟大的任务了。我们信心足,不怕路远险阻,把全身力量扑上去,奋力前进,就一定能排除艰难证成大道!上面说过,我们于悟道后,不是一悟就休,还要好好地保护它,长养它,把习气消除光尽,犹如婴儿成长为大人了,那时候才能随心所欲放手空行。于初悟时不保是不行的,怎么保呢?一面上座养定,一面在日常事务中磨炼培养,既不住空,也不住有;一切随缘,任何工作都能做。虽做而不着做,毫无爱恶之心。宗下所谓:“于心无事,于事无心!”终日忙碌,而心中无事;心中无事,而不妨终日忙碌是也。假如做事时,被事做了去那就不行,要赶快垃回来,放下来,勤于觉照,精于锻炼,假如自觉力量不够,那就要多打坐。为什么呢?因为打坐能培养定力,使你在境界之中有主宰,有力量。你不打坐,定力不够,在境界中锻炼的时候,一浑就浑掉了被境界拖着走上落于悟后迷,就不行了,这是最重要的关键。

复次,刚刚打开本来时,是没有什么奇特的,修行人往往不识,以为没有什么神奇,不是自性,而忽略错过,哪知这灵妙真心是一丝不挂,一法不立的绝相妙体。初见性时,习染尚在,只是素法身,一无所有。须待修者于识得后,勤于磨炼,将无始旷劫的妄习消尽,方能显发神用。故修行人须弄清修行的次第,千万不要因暂时未发神通,不敢承当而错过开悟的良机,更不要因自己不识而以讹传讹贻害他人。其实开悟见性并非难事,因为这妙明真心不在别处,镇日在各人自己面门放光,无有丝毫离异,只是人们迷相着境忽略不识罢了。

傅大士传心颂云:“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起坐镇相随,语默同居止,纤毫不相离,如身影相似。”你看说得多少明白清楚,从这里悟去,多少庆快。再向别处去寻,找到弥勒佛降生,也无有是处。

或有人说,保宁勇禅师昔曾说过:“从此偈瞥地者固多,但错会者也不少?”还有玄沙禅师也曾评论此偈说:“大小傅大士,只识个昭昭灵灵。”恐怕此偈有毛病,不确切吧?我不禁笑答道:“此偈说得如此亲切明白,虽下根人亦能向之悟得。既能从此会得,为什么有错误呢?又错在哪里呢?”保宁勇未曾指出,使后来人疑窦不少,我今不妨补救出来,为诸君袪疑。盖错者不在此偈,而在会的人鲁莽,以为即此能言会道,举手投足的,便是自己天真佛。犹如有人错解了【圆觉经】那段精辟经文:“知幻即离,不假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一样,以为觅了便成佛。不须再用功精修,勤除妄习,保护本真,以达不动究竟之地。那知这才是始觉,不是本觉,尚须依于本觉,勤苦修习,如子依母,子母相合,融为一体,始成大觉。岂可得少为足,自以为是,不改旧习任性非为,着境住相,将一尊大好的天真佛,仍旧堕落在六道轮回里,岂不大错,岂不冤屈?而玄沙禅师说的“昭昭灵灵”呢?这妙明真心原本“昭昭灵灵”,不是起心动念有意的去“昭昭灵灵”。假使有一点着意就不对了,比如明境高悬,自然朗照,不是用力不用力,有意不有意而照。只要你自然而然,不费丝毫力,现现成成,任运而用,既不住执它,也不认着它便是。不是硬要把这昭昭灵灵打杀、磨灭才是。而且这昭昭灵灵任你怎样用力打,用力磨,也打杀不得,磨灭不得,而且愈打、愈磨,愈昭昭灵灵;更不是离此昭昭灵灵别求一个道理才是。

有人虽修行多年而不悟者,都是为自己所瞒,以为发神通才是,而不知所谓神通者,就是日常动用。若不是神通怎会说话、工作?怎会穿衣吃饭?又怎会喜笑怒骂?在在处处都是它的神用而不自知,偏偏要个奇特自遭败屈,岂不冤苦?有些人自己不识,甘愿在苦海中头出头没也只罢了,还要贻害别人,说未发神通,未为开悟。开悟的人是六通俱全的,他哪里知道悟道在先,发通在后的序次。【大日经】云:“菩萨住此(即见道位)勤苦修习,不久即五通齐发。”悟道后还需经过一番打磨,将历劫多生的妄习消尽,方能显发神通。

所以我们修行人,不要自暴自弃,于初打开时,识得它,当仁不让,敢于承当。不为神通奇特所淆惑,然后勤于保养,尽除妄习,不久将来,自然神通大发,修行人因各各根基不同嘛,但现在这种人不多见。像现在有些特异功能的人,也没有经过修行,就有了神通,这是报得的神通。这是暂时性的,过后就慢慢的消失了。我们佛教所说的神通有好几种:有报得的、修得的、证得的与依得的种种不同。修得的,是用一种法专修一种通,密宗修神通的法就很多;依得的是依靠外来的助力,如神、鬼、妖等而得的通。但这些都不究竟,一口气不来就没有了,没用处,还是生死轮回不出苦海。只有证得的通才是真正的通,那是我们见性之人经过事上的磨炼,消尽了习气,恢复了本性的功能,焕发出来的无穷无尽的神通,它是永远不会磨灭的,而且尽管妙用无边而不着神用,镇日如痴如呆相似,诚所谓大智若愚者也。

后来雪窦禅师就此公案颂云:“圣谛廓然,何当辨的?对朕者谁?还云不识!因兹暗渡江,岂冤生荆棘?阖国人追不再来,千古万古空相忆。休相忆,匝地清风有何极?”师顾视左右云:“这里还有祖师么?”自云:“有!唤来与老僧洗脚。”

圆悟勤禅师云:“大凡颂古,只是绕路说禅,拈古大纲,据款结案。”

雪窦颂此公案,劈头便道圣谛廓然,何当辨的,这就说明廖廓如万里无云晴空一般底一真法界———圣谛,是一丝不挂,一法不立的绝对真心,如何容你计较思量,分是分非,辨得辨失!到这里,直饶铁眼铜睛也摸索不着,岂可以情识卜度辨得?云门云:“参禅到紧要处,如击石火、闪电火,不落心机意识、情尘意想。计较生时,鸽子早过新罗(今名朝鲜)了也。”所以雪窦说天下的衲僧何当辨的!

“对朕者谁,还云不识。”这是雪窦重重为人处,上面说圣谛廓然,一法不立,是无相对的绝对妙体,既是绝对的妙体,有谁识谁呢?雪窦重在这里恐人磋过廓然,提醒众人道:“还云不识”。着个“还云”二字,就是警告大众廓然中连圣也没有,还有识与不识吗?白云端禅师曾有颂云:“寻常一箭落一雕,更加一箭已相饶。”这是古人老婆心切处,重重为人,不惜浑身落草,到这里整个公案已颂毕。

但雪窦为慈悲故,再将这公案的事迹颂出:“因兹暗渡江,岂免生荆棘?”达摩本为人解黏去缚,划除荆棘而来,因何却道生荆棘?盖非但修道人纷纷讨论这则公案的是非得失,即至而今,广大的参玄人也无不为之辨得辨失,所以圆悟勤说:“即今诸人脚下已草深数丈。”

“千古万古空相忆。”是的,自此公案延衍至今,道中人无不为梁武帝惋惜,又无不思念达摩。武帝于达摩圆寂后,自撰碑文云:“嗟夫,见之不见,逢之不逢,今之古之,怨之恨之!”圆悟勤着语云:“太煞不丈夫,诸 还知么?”又道:“达摩在什么处?诸人还见么?一落思量,早磋过了也。”

雪窦恐心着情见,所以拨转话头,出自己见解昭示后人道:“休相忆,匝地清风有何极?”识得自己脚跟下的立处,即时时与达摩和雪窦把手同行,何用寻思忆念?因此妙明真心不在别处,即在各人自己面门放光,寻常之极,犹如铺天盖地的清风,人人都受其吹拂,人人都受其熏育,人人都以之成就各种事业,有什么高不可攀登峰造极之处呢?

最后雪窦恐人迷恋祖师,依倚祖师,不自省,不自主,着在这里,便如灵龟曳尾自扫行迹一般,更出方便为人,顾视左右问道:“这里还有祖师么?”自应云:“有!”更自云:“唤来与老僧洗脚!”雪窦禅师为什么这样毁损祖师威光呢?因妙明真心是无师智,无依倚,无所知,无名貌,你唤作什么?一有所立,一有所著,早磋过了也。

复次,天上天下无一物不是它的显现,无一法不是依它而立,你唤它作祖师?着在这里得么?如僧问黄檗,大唐国里还有禅师么?黄檗云:“不道无禅,只是无师。”即此意也。

我们修行人应从此公案中吸取教训,初须知有,更须绵密保护,此是初善;次须放任,不守住它,此是中善;末后连不守之心也无,此是后善。望诸仁珍重!
 

第二则 赵州至道无难

在上一讲中,我已把第一则公案———圣谛第一义,作了发挥性的讲述。讲是遘过了,但禅不在语言文字里,诸位还须透过义理名相,直会自心始得。那么,如何是禅宗的根本宗旨?祖师又是如何方便接人的?我人应怎样体取?如果诸位仍末理会得,且听我再扯第二则葛藤———赵州至道无难。

赵州是唐末禅门的著名大德,是一位大手笔宗师。他不与人谈玄说妙,言机论境,也不行棒行喝,只以本分事用平常言语接人,如“庭前怕树子”,“狗子无佛性”,“吃茶去”等话,以接来者,形成了独特的“赵州门风”。此等言句,看似平常,无甚奇特,但内蕴深长,犹如棉里针,着不得,捏不得,一着一捏即伤身剌手。此老能如是平易自如地横拈竖弄、逆行顺行得大自在,盖他计较已尽,炉火纯目,才能由浓而转为平淡。

我们学禅修道,先须有悟由,而悟由的关键在于善知识的开发。赵州和尚也不例外。他在师事南泉禅师时,一日问南泉:“如何是道?”南泉指示说:“平常心是道。”这平常心三字就是指平常日用事,即是大道之所在。其或不然,一息不来时,躯壳尚在,怎么不会言笑运动?庞居士悟道偈云: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神通与妙用,运水与搬柴。可见举凡嘻笑怒骂,謦欬掉臂,无一非真心妙用,只是世人迷于色相而不自知罢了。次就字面说来,平者不曲,常者不断,禅者之心如能做到时时平直无曲,处处相应不断,那当体呈现的光明与自在的妙用,也就是道了。这样也将就说得过去,但非宗门的正说。

但此道又在何处?是否可以通过某种方法去证取?因此赵州又问:“还可趣向否?”南泉答道:“拟向即乖!”意思说,如意有拟议,心有趣向,即与道相背,怎能悟道?盖大道无形,大音稀声,无可拟向攫取,息念即昭昭在前,生心即为影遮,故无可趣向也。可惜许多学佛修法人,都落在拟议趣向上。看经听法时,认为有实法可得;修法用功时,又以为有圣境可取。纷纷为趣向忙碌,徒自辛劳,宁不冤苦?!其实,道本现成,不属修证,而且人人不二,就看你迷不迷于色相,因此古德讲:“道在悟而不在修。”

那么,不用思想去拟议,怎么知道是道呢?故赵州又问:道?“不拟争知是道?”

南泉答道:“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岂可强是非耶?”

大道虚廓,宛如虚空,一法不立,一丝不挂,了了分明,妙用无边。有知则头上按头,面目全非;无知则如木石,不起妙用。就宗说来,不属知,乃官不容针,不属不知,系私通车马。既然知与不知俱无立脚处,还说什么道不道,佛不佛,与是非得失呢?

赵州在南泉指示下,悟明禅理。我们学佛修法的人,也应如此。以理明心,以心显理,时时处处以平常心而应缘,那么道即在其中矣。

在未讲公案前,我们先讲圆悟勤祖师的垂示:

“乾坤窄,日月星辰一时黑。”

乾坤就是天与地,天地是一念心的显现。乾坤窄,就是指我们的心量狭窄。我们学佛的人心量要大,才能于事无住,安然入道。假如心量狭窄,就常与事物黏缠不清,放不下,空不掉,与道就不相应了。为人的心量如何,对修道的成败大有讲究。有很多没有修法的人,他们也不知道信佛,平时就是心情豪放,慷慨乐施,不造诸恶,到了临命终时,同样也能预知时至,清清楚楚地安排后事,潇潇洒洒地走了。反过来,有些信佛修法的人,要死时,非但不能预知时至,反而痛哭流涕,悲伤得舍不得走。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前者心量广大,慷慨豪放,提得起,放得下,虽不信佛,但与道契合,如止水生光,心明慧生,故能预知时至;而后者心量狭窄,处处计较,事事摆在心上放不下,虽然信佛、念佛、持斋打坐,但心不明,慧不生,如何能预知时至?心量狭窄的人,临死预知时至,也不能遑论了道成佛!所以说:“乾坤窄,日月星辰一时黑”,一切都完了。圆悟勤接着说:

‘直饶棒如雨点,喝似雷奔,也未当得向上宗乘中事。’

心量狭窄的人,纵然遇到明师,就是棒如雨点,喝似雷奔般的与他彻困,也当不得向上宗乘事———不会开悟的。

这为什么?德山棒、临济喝是宗下出名的接人手法,能使学人棒头明心,喝下得旨,既有如此妙用,为什么又当不得向上宗乘之事呢?盖学人心量狭窄,就事事摆在心里,牢不可拔,任你怎样棒喝与其撤困也无济于事。譬如我们说业障本来空,你们在禅堂里似乎承当认可“业障本如空花水月,非为实有”心里轻松了。但是出了禅堂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心里沉重地说:“我的业障重啊!”这就是住在相上的心太厉害,执着心太重了,还是为这莫须有的业所障碍。殊不知所谓业障者,就是心动住相,造业受报。而一切事相都是真心所显现的妙用,皆是影子,根本没有。【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哪里有真实的事物?物境既不可得,你还愚痴地执着它干什么?心空境亡,业障就无立脚之处了。宗门云:“了则业障本来空。”相反,你执为实有,黏着不放,就变成“不了应须还宿债”而业障重重了。

比如人患病时把心执在病上,就会觉得这里痛,那里痒,难过得要死。假如你放下来,不把病放在心上,所谓痛痒,不过如此,在日常生活中不过多背下一个包袱。这样心里就安稳得多,病也容易好。有二位生癌症的病人,一个心情开朗豁达,不把病放在心上,照样快快活活地生活、工作,病倒慢慢地好转了。而另一个呢,日夜愁苦烦恼,不多久即往生了。由此可见一切黏染执着皆是自讨苦吃,自寻烦恼。就道说来,身本无有,病从何来?连包袱也不背。所谓:生病不作病想,吃饭不作吃饭想,穿衣不作穿衣想。什么都不可得,不去管它,那还有什么业障不业障。所以,我们要时时心空无住,才能真正证得无为大道。

我们修法从有为到无为要历过六地、七地、八地,到第八地才真入无为位。到第七地时,虽证无为,还有个无为在,非真无为。要到第八地,无为影相消亡,才真正不动,所以八地又称不动地。

我们学佛的人,一切不执着,心空无住,心量不求广阔而自广阔,不求开悟见性而自开悟见性。这样才能当得起向上宗乘的大事。否则呢,总是记言记语,求玄求妙,把事情摆在心里,放不开,那怎么打得开这玄关识锁,见到本性呢?所以圆悟勤祖师说,你心量一狭窄,虽有祖师在你面前棒喝交驰也无用。因为你执着太深,纠缠过甚,祖师也无能为力了。

我们修任何宗法,净土也罢,禅宗也罢,密宗也罢,都要一切放下。不放下,法修不成。或许有人要说,净土宗有阿弥陀佛接引往生,用不着放。是吗?如果念佛的人爱根不断,放不下这娑婆世界的妻财子禄、功名富贵,也能往生吗?恐怕佛力再大,也不能接引往生吧!何以故呢?因为你这只臭粪船的缆绳紧系在岸边的桩上———恋着娑婆———虽有机动力———佛力———叫他如何开得动呢?由此可见,放下一切,一心用功,才能有所成就,不是什么投机、取巧,可以得逞的。

圆悟勤接下又垂示说:

“设使三世诸佛,只可自知,历代祖师,全提不起;一大藏教,诠注不及,明眼纳僧,自救不了。到这里作么生请益?”

“设使三世诸佛,只可自知。”

斯道,即如三世诸佛,也只能自知,无法开口。就像哑子做梦,无法向人说。我们的本来面目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比仿,没有一样物件相似,所以也就无法向人讲,只可自知。宗门云:“妙高峰顶,不容商量!”故三世诸佛,有口难开。

你们今后不必问人家打开本来是什么境界。阿弥陀佛!这无知之灵知,无法描绘,怎么向你道?纵或遇到明眼人,也不过旁敲侧击,烘云托月,以心印心。你心未明,说也不会。宗下所谓:“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莫献诗。”假如说你见到什么,那你见鬼,不是见道。【金刚经】说得很明白:“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见佛见光都不是,凡所有见,皆非真见。【楞严经】说得更清楚:“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有所见的都不是。所以你们今后不要向别人打听,还是自己用功,打开本来,自证自知,才不为别人所瞒。打开之后,向过来人印证倒是可以的。在此之前打听别人最坏:一、看人家有什么境界,从而衡量人家是不是开悟,妄下定论。二、妄长知见,以为开悟是某种境界,自己也想于此得个消息。此见一起,非但不得消息,反而定也不能入,因为要得消息的这一念,即是妄心,妄心纷起,还能入定吗?三、人家有境界了,我怎么没有?衷心忧急,坐不安席,或自甘卑劣,不思上进,忧伤悲叹,用功无力;更或嫉妒人家,中伤别人,那就更不好了。

一真法界是什么形象,确实不好说。故三世诸佛到这里无开口处,只好自己知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历代祖师,全提不起。”

过去各代大祖师,对于这件事,都无法全体描绘出来,拿给你看。因为它言语不能到,思想不能及,无开口处。一有言说,便有落处,而非真空无住的一真法界了。如赵州大师说:“佛之一字,吾不喜闻!”连佛也不立,可谓干净剿绝了。但后人指出:“尚有不喜在!”可见这真空绝相的妙有,宛如虚空,是任何人无法措手的,又怎么能拈提呢?任凭你横说竖说,妙语如珠,也只是半提,而不能全张。但如遇颖悟之士,言下得旨,亦能由半提而张为全提;反是,即全提亦沦为半提矣。如五祖演大师语一士子云:有一首小艳诗颇相近:“频呼小玉原无事,只欲檀郎认得声!”士瞠目不会,圆悟勤在旁闻之,步出方丈,适闻金鸡喔喔啼午,豁然大悟云:“这不是声么!”可见半提全提都由当人自己转换,祖师是不能代劳的。

‘一大藏教诠注不及。’

三藏十二部经文,也无法把它解释出来。这就等于善于画图的人,也没法把一种峻拔飘韵的意境画出来一样。宗下有句术语说:“好个风流画不成。”这段无尽风流的大好风光,叫人从何下笔,怎么描绘呢?只好隐隐约约烘云托月地说个梗概,由你自悟。譬如说:“绿荫深处晨曦”,用以比仿秘在形山的天真,这个蕴藏在绿荫深处的曦微晨光———真心,你纵使请善于画山水的妙手王维来画,他也无从握笔临池。又比如宗下的名句“棋逢绝处着方妙,梅到寒时香愈清!”这种清越峻拔的意境,除了你自己心领神会之外,又怎么描绘?故一大藏教到这里也无法把它注释出来。世尊末后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以传此不传之秘,争奈人天罔措,无有入处。幸赖金色公破颜微笑,以心印心,所谓教外别传的这盏光耀大千,腾辉千古的心灯始得代代延绵不绝地衍传至今。此无说之说,无注解之解乃广博无比,深妙无边之说之注解也。

“明眼衲僧,自救不了。到这里作么生请益?”

般若如大火聚,樱之则燎,纵是明眼道人也不能依倚,无法搏取,是为自救不了。这样一来,大道似乎可望而不可即,无从下手了。但道贵回光转机,不可往死胡同里钻。唐诗云:“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柳暗花明的又一村在哪里呢?就在放舍生命,“回首一笑百媚生”处。古德云:“不可得中这么得,无可取处如是取。”只要不怕牺牲,不畏生命丧失,勇往直前,自能取得骊龙颔下之珠。虽然如是,争奈斯道莫可言宣,无能传授,后生小子,又怎能向之请教获益呢?上面说过,这涅槃妙心虽无法描绘,但可开一线,略露风光,方便权说,俾颖悟者有个入处。故大心菩萨不惜混身落草,指东话西,教益众生,而不事自救,这是自救不了的又一面。但一有落处,自命不凡,高人一等,能教化众生,便真的生死不了了。

尤有进者,假如我们真正理悟了本来面目,而不绵密保任,更就法身,努力向上精勤锻炼,将旧习除尽,圆证本来,道眼虽不无明亮,也不能自救。因此时见惑虽了,思惑未尽,见可欲境,尚不能无动于衷,故于生死岸头,仍不得自由。

龙牙禅师云:‘学道先须有悟由,竞渡还如赛龙舟;虽是旧阁闲田地,一度嬴来方始休!’就是教导我们于悟道后还须如龙舟竞渡一样,奋力前进勤除习气,完全恢复本性光明,方始完成渡过生死苦海的大业。

印光大师曾再三说:“修净土好,净土稳当,禅宗虽好,但危险。”就是怕我们悟了一些道理,自以为是,不精进除习。结果对境生心,生死还是不了。关于了不了这一着是假不来的,假如你说假话骗人,没用处,不过骗了你自己,骗不了人。所以我们应勤苦修持,勤除习气,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得少为足,假如你做不到这一点,还不如念佛求生西方极乐世界为好,这是站在净土宗的立场来讲的。如依禅宗来说,我们果真打开本来见性了,种子就种下去了。那怕这一生未了,来生一出头来即一闻千悟,当下打彻。我们初心修道应发大誓愿:“为使众生出苦海故不畏艰辛,不怕路远,一定要成佛,广度众生!”深深种下这棵菩提心种,就永远不会消失,生生世世能起大作用,此所谓愿力不可思议也。故见性后虽习气最深厚的人,也不过七生天上,七返人间,生死就完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宿愿,应随顺各人的根性来修法,而不能一刀切。因此,如果你不怕生死,可以在业海里滚,出生入死,自利利他。假如惧怕,就求生极乐世界。佛就不同根性的众生说不同的法,没有定法,各随志愿修与自己相应的法而不用勉强。

圆悟勤禅师最后垂示道:

“道个佛字,拖泥带水;道个禅字,满面惭惶。”

说一个佛字,已经污染了,因为它是一法不立,一丝不挂的,那有佛、菩萨的名字。所以在禅堂内道个佛子要挑三担水打扫禅堂,说一个禅字也就为禅所缚,本来面目清虚廓彻、无得无失,那有这些闲名。你如有所得,有个禅在,那你该满脸惭惶才是。为什么?因为你还没有真正空净,还有一物当前,不能与道相应。真正到家的人整日如痴如呆,没有佛,没有禅,连个没有也没有,只是饥来吃饭困来眠。如果还有一个佛、禅在,就必须把它打扫干净,方为绝学无为闲道人。佛既不可得,禅也无有,还有什么过去、现在、未来与东方、南方、西方、北方?真正彻悟空净了,时间与空间皆是虚语。我们前次谈到一个公案,一个说行道中有佛最亲切,一个说无佛最亲切。其实,有佛无佛都不对,还着在佛之有无间,不无落处。如果你有个念头:我修禅,证道,打开本来见到自性了,那你该多么羞惭、无地自容啊!

“久参上士,不待言之;后学初机,直须究取。”

久参上士是指修禅已经很久,本性打开来,保任到家的人。他们大事已毕,哪要我们多嘴饶舌?然而刚刚进门的后学初机,未曾见道,就须要真参实究,努力用功精勤取证了。参究什么呢?请看下面的公案。

赵州示众云:“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才有语言是拣择,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里,是汝还护惜也无?”时有僧问:“既不在明白里,护惜个什么”州云:“我亦不知。”僧云:“和尚既不知,为什么却道不在明白里?”州云:“问事即得,礼拜了退。”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一日赵州上堂开示大众说:“至道无难,唯嫌拣择。”这二句是三祖僧璨大师的【信心铭】中开头语。信心铭云:“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这就毫无遮掩明白地告诉我们,要证悟至高无上的大道,没有什么难处,只要我们在日常动用中不去分别挑选,不要爱僧取舍,直心而应,无所住着,大道就在目前了。赵州和尚寻常用这二句开示大众,指示大家直下见道。由此看来,学道很便当,没有难处。只要我们勇于牺牲世间的虚名假利,放舍贪恋幻境的旧习,当下脱体现成,因为我们本来是佛,只为迷于色相,恋着尘境,掩盖了本性的光明与神用,而沦为凡夫,所以不须用力寻取,更不要向外追求。

一切众生,本来是佛,苦不自知,向前趣境,造业受报,枉受六道轮回生死之苦,宁不冤屈?假如我们在日用中,不去拣择分别,也不爱憎取舍,一切贪恋执着的心都放下,随缘穿衣,任运吃饭,心里空荡荡的,净裸裸的,一法也不立,那你就是一尊活佛。所以说,修道没有难处。

修道既如是容易,为什么人家又说难呢?盖难在不肯放也!大家假如肯放,个个都是现现成成的佛,不用向外求取。一般俗人,自不待论,而广大学佛学禅的人,又迷于神通妙用而不自知。其实,我们知道冷,知道暖,知道饿,知道饱,知道长,知道短,就是现成的神通妙用,不须另外别求。假如这不是真心的神用,上面说过,你一息不来,还能运用自如吗?盖所谓神者,妙用无边,通者,无有阻碍。我们的灵妙真心无所不能,无可阻隔,故谓之神通。而现在有所局限者,因旧习末尽,如乌云遮日,光芒不能大放。一俟习染销除,乌云散尽,光芒自然大放,神用自然全张。故我们用功的诀窍,就在一切放下,无所住着。因此僧璨大师开头就说:“至道无难,唯嫌拣择。”假如我们时时刻刻把这二句话八个字蕴育在胸中,处处提高警惕,不事分别取舍,成道就无难了。反之,如果畏难不前,或别求玄妙,就难上加难了。庞居士讲:“难!难!难!十担麻油树上摊!”盖形容不知诀窍修道之难和不肯死心塌地勇猛精进也。庞婆接云:“易!易!易!百草头上西来意。”一切事事物物都是真心妙用,现现成成,俯拾即是,容易得很,有什么难处?

修道就是闹革命,是革自己的命,不是革他人的命,要把自己执着性欲的命革掉。王阳明先生说:“格物致知”就是格除物欲之私而致良知———显发真心。学道人之所以不肯革自己的命,袒护执着心,关键在于放不下。你执住不放,保得住吗?人总是要死的,现在不放,最后还是要放下。与其最后舍不得放而不得不放,做个守财鬼,倒不如聪明些当下一切放下,做个超生死的道人了。更有愚痴透顶的人,把生前的爱物存放在棺材里,这有何用,能带走吗?徒然引起宵小觊觎财物,掘坟盗墓的盗窃丑行而已。这些愚痴的举动,说来真令人可悲可笑。我们现在应有智慧,及早一切放下,乐得逍遥自在,何必自寻烦恼,黏着不下,而落个六道轮回,生死不了的冤鬼呢?

“才有语言是拣择,是明白。”

赵州和尚接下来说:“才有语言是拣择,是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们说话,不是说长道短,便是分是分非。有些老太太一边念佛,一边说媳妇怎么坏,女儿怎么好。此固不足论,就是我们修心地法门的人,也同样在辩论,这个法好,那个法不好;某某人开悟了,某某人还未开悟。这不也是无事生非在拣择吗?其实法法平等,无有高下,都是好的。而所谓不好的,是修法如吃药,病不同,应吃不同的药,不能千篇一律,只修一种法。一切众生本具佛性,只要好好修法,皆能开悟,不可拣择或住在什么境界上,如见光、见佛,或似有一物在前,推也推不开,离也离不去等等。这些境界,任怎么好法,都是假相,总是阴境,不可着取。真境界是无境界的境界,落个无境界,还是拣择住着。真正证道的人是无境界可得,无话可说的。

古德云:“举心便错,动念即乖!”又云:“凡有言说,俱无实意。”现在所说的都是事不获已落二落三之言,所以赵州和尚说:“才有语言,是拣择”也。

那么,明白又有什么不好,也要否定呢?世人所谓的明白,不过是世智辩聪,耍耍小聪明而已。这些都是后天的,随境界转的意识分别,而非先天的般若大智。搞小聪明,就世法说来,也非好事。郑板桥先生不是有句名言“难得糊涂”吗?就是教人不要逞聪明,争强好胜,须耐气让人,以免惹是招非。对修行人说来搞小聪明,更是大忌。因为一搞小聪明,便不能死心塌地的老实修行,而想搞花招,找窍门,虚应故事了,甚至于未得谓得,不是为是,从而葬送了自己悟道的光明前程。修行人用功多年而不能证道的,毛病即在于此。

复次,世智愈聪,知道得愈多,愈坏。因为知见一多,意识分别就更甚,法见也随之更浓而不易除。即使将来能除人我执,因所知障之故,法我执也除不了。故净土宗也说,惟大智大愚的人,念佛可以成功,原因即在于此。

“老僧不在明白里。”

昔孔子问道于老子,老子说:“掊击尔智!”不也是教孔子放舍世智辩聪,才可以入道吗?所以要入道,一定要否定“明白”,心中放教空荡荡底,般若大智才能生起。修心到家的人,不与世争,镇日如痴如呆,那会说长道短,故大师说:“老僧不在明白里。”

大师这句话,是老婆心切,不惜拖泥带水痛切为人处。所语“明白”也不立,看似剿绝干净,无有丝毫黏染。但一有言说,便有落处。说个不在“明白”里,正有“明白”在。假如真的没有“明白”,说什么在与不在?

心经第一句:观自在菩萨。(一般说,这是观世音菩萨的别称。但心经是教导学人用心地法门功夫的,不是专指那一位菩萨,而是泛指用观心法门证道的大菩萨)“观”就是观照,“自”是自性,不是色身,“在”是要住本位。这是说起初用功要时时处处观照自己的本性,要住本位而不移;功夫渐熟,观不要了,“自”在本位不动摇;更进一步,“自”也不要了,自他合为一体,“自”自然化去;最后,功夫转深化一0,无在无不在,“在”也无处立脚了。今大师说,不在明白里,正是有在处,漏逗不少,圆悟着语云:“贼身已露!”良有以也。

“是汝还护惜也无?”

因此语有空处,已启问难之机,后面这句:“是汝还护惜也无?”就更全身萎地了。六祖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既无有一物,护惜个什么?今教人护惜,岂不着在物上,不更遭人检点吗?故圆悟着语云:“败也,正好与一拶!”老和尚岂不自知?难道是失于检点,自讨苦吃吗?非也,大宗师纵横自在,收放自如,不怕虎口里横身,送给你咬,自有临危解脱之方,绝处逢生之机。不然,说什么神通广大,妙用无边呢?请看下文,自见分晓。

时有僧出,问云:“既不在明白里,护惜个什么?”州云:“我亦不知。”

果然,问罪之师来了。捏住你胳膊,看你往哪里走?用功人既然到了净裸裸,赤洒洒,一无所“知”的地步,还保个什么?又惜个什么呢?这对一般人说来,是无法回避,无言可对的。但到大宗师手里,自有转身吐气之能,化险为夷之功。大师既不行棒,也不行喝,衹轻轻答道:“我亦不知。”妙哉!看似已到绝处,却又退步阔宏。圆悟着语云:“倒退三千!”是褒,是贬,诸仁还知么?

你们听了,休错认老和尚这下完了,被这僧问倒了,连圆悟也说倒退三千,大概是甘败下风,不得不自供:“我也不知”了。那你们就被赵州和圆悟瞒了。他说的不知,是说这里无能知、所知;一丝不挂,一法不立,没有东西,叫我向你道个什么?复次,自性当体是灵知,若再加“知”,便是头上按头,面目全非了,故知也要铲除。

关于“知”之一字,神会大师曾说:“‘知’之一字,众妙之门。”教大家识取这能生起知饥、知寒的“灵知”。就是我人的佛性,只要绵密保护它,不黏物、情,知而无知,无知而知,就证道了。后来祖师们见广大禅和子着在此“知”上,堕在窠臼里,为救众人出离缠缚故,改为“知”之一字,众祸之门。由此可见是祸是福,是智是愚,不在言说、文字,而在当人会与不会,荐与不荐了。

僧云:“和尚既不知,为什么却道不在明白里?”

这僧也是作家,知道赵州命意之所在,但你这么一说,又露出更严重的败阙来,得理不让人,那容赵州回避,逼问云:“和尚既不知,为什么却道不在明白里?”这一拶非同小可,没有相当的功底也问不出,直教人难以置答,圆悟着语云:“逐教上树去!”可见其转身回避之难。

是呀!你既然到了无能知与无所知的地步,为什么说不在明白里?说个不在明白里,不正是有所知吗?你有所知说无所知,不是自相矛盾吗?

这一问假使问着你们,真要哑口无言了。但是,请注意!所谓无知不是真个糊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是非长短都不识,那还是佛、菩萨吗?不见六祖谓永嘉云:“汝甚得无生之意。”永嘉云:“无生岂有意耶?”祖曰:“无意谁当分别?”永嘉云:“分别亦非意。”可见无知是知而不知,不知而无所不知。无知者是无所住,不着相,任何事情毫无黏染,过去就算了;无所不知者,样样事情都知道,山是山,水是水;长是长,短是短,虽亦分别而不着意,犹如虚空包容万象,无有挂碍,而不是死的无知无物。昔六祖说的“本来无一物”,祖师们恐人误会,着在顽空里,蕅益云:“无一物中无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本性是神用无边,灵妙无方的,不是冥顽不灵的。假如是死空,无相用,无知觉,佛教有什么价值,还能延绵至今吗?

这僧不是不明斯理,一来要和赵州大师觌面相见,二来要将功夫微细、幽隐处显豁出来,留传后世,以作典范,故在关节上捏住赵州空处,逼他道出末后句来。

州云:“问事即得,礼拜了退!”

赵州大师不慌不忙泰然地答道:“问事即得,礼拜了退!”大师自有临危不惧,倒转乾坤的手段,在看似无法闪躲,要被顶死的刹那,却能巧避锋铓,安然无恙地轻易走过。这是什么功夫?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能有这样轻灵飘逸的手脚吗?真了不起!圆悟到这里也不得不赞赏道:“这老贼,赖有这一着!”这是哪一着?诸仁还知吗?咄!磋过也不知!

到这里是:“云散水流去,人寂天地空!”消息已尽,大事已毕,不消再问了。故大师云:“礼谢之后,回去休息吧!”这无言说的言说就是末后句啊!而不会者,咸谓赵州不答话,宁不冤屈!

昔五祖演会下有僧请益五祖:“如何是末后句?”祖云:“你师兄会末后句,问他去。”僧问师兄,适逢游山回,僧为打水洗脚次,进问云:“如何是末后句?”师兄以脚挑水洒其面斥云:“什么末后句!”僧哭诉祖,祖云:“我向你道,他会末后句!”僧于言下大悟。请看!这末后句多么幽默,又多么巧妙!这僧悟来多么轻快!禅宗就是这样俊捷,诚非他宗可比,诸仁还会么?

本公案问话之僧也不是等闲之辈,大有经天纬地之才,敢捋虎须,与大宗师法战一场,精彩纷呈,甚为了当,我等于中获益非浅。看公案犹如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功夫到了什么地步,和古人是否有出入,如有偏差,好及时纠正;如功夫未到,看不懂,也无关紧要,只要照公案的指示摆正路线,对准方向,将来功夫一到,自然契合,而不致误入歧途。

由于这则公案的一场精彩法战,我们收到的效益,归纳起来,有如下列:

  1. 悟道没有什么难处,只要确认一切物境,宛如空花水月,不可得,无可取,心中放教空荡荡地,无丝毫黏染住着,切莫爱憎取舍。

  2. 做工夫要能收能放,日常动用更要灵活运用,不可呆板:时时反省,处处反照。

  3. 见道后要绵密保任,不可荒废,但做保任工夫,也不可有所住,不能为保任而保,要灵活,似保非保,保任圆熟,保既无有任也不见。如灵训参归宗,悟道后,问归宗,如何保任?宗云:“一翳在目,空花乱坠。”就是说,有个保任在,犹如翳在目,就非是了。

  4. 虽然无知,不是落于无记,死在那里不动。如圆头问梁山:“家贼难防时如何?”山云:“识得不为冤!”头进问云:“识得后如何?”山云:“贬向无生国里。”头更进问云:“莫非这就是安身立命处么?”山云:“死水不藏龙!”死在那里不动就完蛋了。

公案讲完,请看下面雪窦禅师的颂:

“至道无难,言端语端。一有多种,二无两般;天际日上月下,槛前山深水寒。髑髅识尽喜何立?枯木龙吟销末干。难!难!拣择明白君自看。”

“至道无难,言端语端。”

雪窦禅师开头把至道无难提示出来,随后便道言端语端,就是教我们不要把大道看远了;把悟道看难了,它不在别处,就在目前———言之端,语之端———就是在语言未形之前,也就是一念未生之前;你如在此时回光一瞥,“这是什么?”当下猛省,就悟道了,没有什么难处。

这“言端语端”一句似乎另有一重意义,就是说“至道无难”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端正无误的。但我们为了适合禅机,还是采用前一种说法较为适当。

从前有一位师父参“如何是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参了多年,未能开悟。后来碰到一位大德,请他慈悲,指示个方便。大德问:“你参什么话头?”他答道:“我参如何是我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大德道:“你参得太远了,应向近处看。”他问:“怎么向近处看?”大德道:“不要看父母未生前,须看一念未生以前是什么?”禅者言下大悟。

大家坐在这里,请看这一念未生前是什么?他在各人面门放光,朗照一切而毫无黏着;无知无见而又非同木石,这是什么?就在这里猛着情彩,就是悟道。所以说:“至道无难,言端语端”啊!

“一有多种,二无两般。”

为什么说一却有多种,而二无两般呢?盖一者是唯一真心;二者乃千变万化的色相也。千差万别之境相皆一念真心之所现,故二无两般;唯一真心,妙用无边,能生万法,故一有多种。语云:“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即斯义也。真证道者心境俱忘,打成一片,头头是道,物物全真,斯真入不二法门者也。

“天际日上月下,槛前山深水寒。”

既然“一有多种,二无两般,”打成一片,就天下太平,无有事了。修道人,计较净尽,无不返朴归真,纯任自然。所以道:“天际日上月下,槛前山深水寒。”天上的太阳升起,月亮便西沉了;门外的山愈高深,水便格外寒冷,这种毫无造作,纯系自然的景象,正是修道人心空无住,随缘起居的无作妙用。圆悟道:“修道人怎么始得平稳去?风来树动,浪来船高;春生冬去,秋收冬藏,一种平怀,泯然自尽。”不也就是纯任自然,无所造作吗?修道人到这里随你唤天作地,唤地作天,也言端语端,无所不见是了。

“髑髅识尽喜何立?枯木龙吟销未干。”

这两句是借古人问道公案的语句,交织起来颂本公案“知而无知,无知而无所不知”的。昔有僧问香严禅师:“如何是道?”严云:“枯木里龙吟。”僧进问云:“如何是道中人?”严云:“髑髅里眼睛。”僧不悟,举问石霜:“如何是枯木里龙吟?”霜云:“犹带喜在。”僧云:“如何是髑髅里眼睛?”霜云:“犹带识在。”僧仍不悟,又举问曹山:“如何是枯木里龙吟?”山云:“血脉不断。”僧云:“如何是髑髅里眼睛?”山云:“干不尽。”僧云:“什么人得闻?”山云:“尽大地未有一人不闻。”僧云:“未审龙吟是何章句?”山云:“不知是何章句,闻者皆丧。”复有颂云:“枯木龙吟真见道,髑髅识尽眼初明;喜识尽时消息尽,当人那辩浊中清?”

这则公案所说的枯木龙吟与髑髅眼睛,系表真空妙有的大道无言,而无所不言;无识而无所不识,与石霜、曹山二位禅师的开示交加起来,便般若味重重,风光无尽了。兹将其含义略分析如下:

  1. 无说是正说,无闻是正闻;无知是真知,无见乃正见。

  2. 一说龙吟、髑眼,便有无言之言,与无识之识在,犹如眼里着沙,非为净目。

  3. 尽管大道虚旷,无声无息,无言无识,但非如木石无知,而系妙用无边。

  4. 初悟道人不无喜悦,故初地菩萨名欢喜地。此时习染未尽,妄识犹存。

  5. 悟道后如堕在圣境上,着在窠臼里,也是不剿绝。

  6. 妙高峰顶固官不容针,不许商量;但第二峰头,为接引初机,不妨私通车马,略露风光。

有许多意义在,故石霜与曹山说犹带喜在与血脉不断和干不尽也。

雪窦有大才,把这问道的语句,一串穿来,用颂本公案,确是神偷妙手。髑髅(骷髅头)分别妄识不尽,有什么喜与悲?枯木龙吟———无情说法———是炽然说,无间说,销不干的。这就与本公案虽不在明白里,而不是无说、无知的旨意巧妙地结合起来了。

关于无情说法,昔洞山祖师参沩山和尚问曰:“顷闻南阳忠国师有无情说法话,某未究其微。”沩曰:“阇黎还记得么?”师曰:“记得。”沩曰:“试举一遍看。”师举毕。沩曰:“我这里也有,衹是罕迂其人。”师曰:“我未明,乞师指示。”沩竖起拂子曰:“会么?”(竖拂的是谁?不正是无声之说———无情之说法吗?)师曰:“不会。”(可惜许,磋过了也。)师后参云岩问:“无情说法,什么人得闻?”岩曰:“无情得闻。”(妙哉!妄尽情消是什么人?)师曰:“和尚得闻否?”岩曰:“我若闻,汝即不闻我说法。”此语较幽默,似须稍注释一下:

  1. 我若闻,非但有能闻与所闻在,更有法在;能所相对,法见未除,即非道人,何能据师位说法?

  2. 我若闻即同无情,无情以不说为正说,非有言说也。

  3. 我若闻即齐诸圣,而圣者之报化非真,亦非说法者,我今为子说法,凡故不居,圣亦不可得。

洞山师曰:“我为甚为闻?”岩亦竖起拂子问曰:“还闻否?”师曰:“不闻。”(犹自不惺惺)岩曰:“我说法,汝尚不闻,何况无情说法乎?”师曰:“无情说法,该何典教?”岩曰:“岂不见【弥陀经】云:‘水鸟树林悉是念佛念法。’”师于此有省。(已迟八刻)乃述偈曰:“也大奇,也大奇,无情说法不思议;若将耳听终难会,眼处闻声方得知。”

这无情无说之正说,非耳听可得,故曹山云:“不知是何章句,而闻者皆丧(丧生失命)也。”在座诸仁还识得在目前的纷扰尘境中存在着绝言说,断听闻的玄虚大道——浊中清——吗?

无情说法也无甚难会。参究玄机到精微处,非言语所能表,只有心领神会,世间的事到微妙处,不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与“此时无言胜有言”吗?这就是“眼处闻声方得知”的注脚啊!

“难难!拣择、明白君自看!”

百丈禅师尝曰:“一切语言,山河大地,一一转归自己始得。”雪窦将公案颂完,最后也转归自己为人道:

“难难!拣择、明白君自看!”庞婆云:“易、易、易,百草头上西来意!”本颂开头也说:“至道无难,言端语端。”历代祖师直指见性的语句更不胜枚举,悟道不是很容易吗?为什么又说难呢?盖悟道不是徒托空言,须要与事相应其间,不无难处,兹略举十端如下:

  1. 疑情难起,妄念难息。参禅不起疑情,即无开悟之日,应抱定一则透不过的话头,吐又吐不出,吞又吞不落,极力追究。直至行不知行,坐不知坐,方能相应;持咒念佛,须心念耳闻,极力追顶,才能化妄念于无形。

  2. 大道即在目前,学人就是不识。古德云:“衹为亲切甚,转令荐得迟!”非虚语也。

  3. 聪慧者,流于文字、口头,不务实修;老实者又多死于句下,此宗风所以不振也。

  4. 真伪难辨。玄沙云:“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来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在识神里用事而谓悟道,今人尤甚。

  5. 死水不藏龙。学者往往因乐于安住定境,落入无记,坐在鬼窟里而不知。

  6. 住着定境自以为得。学者于定中偶得一圣境,自以为得,守住不放而死于境下。如守住“乐”者,即不能出欲界:守“明”者,不出色界;守“空”者,不出空界等。

  7. 功夫与悟道混为一谈,众多学者不识功夫与悟道的区别,误将发了某种神通或气脉通畅了,以为悟道,反是,即非悟道。不知神通再大,功夫再好,不识真心,终有落处,生死不了,绝非悟道。

  8. 骄躁难戒。学者于悟道前,多急于求成,失之在躁;悟道后,又因欣喜而失之在骄。躁则易折,骄则易狂,俱为学者之大忌,故亟宜戒除。但学人往往不自觉或护短而不顾之,故多流于始勤终惰,或狂妄不羁,此岂非今日修道者多而证道者少症结之一欤?

  9. 保任精进,消除旧习难,要将多生历劫着相的旧习一下消光,确非易事。俗语云:“江山好改,习气难移。”如不时时觉照,护惜本真,勤于改造,实难有净尽之日。但学者往往得少为足,以为一悟便是,不事改造,非但无以进证后得智,且有堕入“悟后迷”之危险,可不慎哉!

  10. 圆证无住难。众多学人往往以为悟得此能言会道,謦咳掉臂的是自己天真佛,便已到家,如再用功,就是执法了。殊不知此只是始觉,不是本觉,尚须以之依于本觉,精勤修习,始成大觉。更有学人着于性体,住在证境上,不自觉的堕于圣域而不离窠臼,此皆不能圆证菩提之大咎也。

以上这些都是在修行过程中差之亳厘,失之千里的大难处,还有其他较为次要枝节的,就不一一再举了。以有这许多难处,所以雪窦说,拣择明白君自看。叮嘱大家自行反省,看自己立在什么处:是在分别拣择某法、某人、某事,还是坐在明白里逞识神;是着在某种阴境上自以为得意;还是弄精魂搞神通玄奇;是骄傲自满,落于疯狂,还是堕在空、乐、明里作活计?....好彩须自看,不得颟顸笼统。请大家自己检点,有偏差,迅速改正以免入宝山空手回而虚度一生,则幸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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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心法金刚上师上师论着上师开示纪念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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